第五十八章 怨憎会，爱别离，求不得（五）

天使抵达蓟城的时候，林宁正和老师蔡邕讨论怎么获得生源，老师有了，学生也得有。如果实行全州义务教育，幽州官府的财政压力实在太大，林宁有一个想法，犹豫再三还是说了。

“那些士族子弟，不愁吃穿和学业费用，所以学费不能免，他们也不会在乎。只是家中贫寒的学子，如果因为黄白之物就取消了他们受教育的资格，亦是违背圣人有教无类的良训。学生认为可以让这些没钱的学子入学前签一份文书，等他们学业结束，或进入各业，或进入官府，不计利息，用十年把曾经的学费还清。如此一来，官府只需要承担前几年的巨大开支，之后会慢慢形成循环，老师以为如何？”

蔡邕手抚胡须，笑道：“倒是不错，然而人心不足，还是会有人认为官府充满铜臭味，一心钻到了钱眼里。”

林宁满不在乎道：“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，那些人想说就让他们去说，学生问心无愧。”

“好一个问心无愧！人生在世，求的就是问心无愧。”蔡邕击掌赞叹。

师徒俩相视而笑，林宁见正事说完了，准备掏点顾雍的情报，都是蔡邕的弟子，现在了解多了，以后拉拢也能对症下药。不等开口，刘虞派人过来，请他到州牧府接旨。

林宁暗忖：难道是汉灵帝见我安分守己，才下旨催我用兵塞外？不行啊，幽州粮草短缺，只有渔阳一郡尚算充盈，不等几年积攒够了粮草，如何能主动出击？

这回猜错了。

匆匆赶到州牧府，幽州文武官员济济一堂，神情肃穆，刘虞已经摆好香案，沐浴更衣，焚香净手，做好了接旨前的所有准备。林宁接了几次圣旨，早就知道汉朝的接旨程序有些随意，也不是太紧张。过去和刘虞跪在香案后面，天使尖声细气地展开圣旨朗读起来——

“……并州刺史张懿惨死胡手，胡羌联兵寇略西疆，万姓流离，朕心痛之。朕御宇十七载，以仁孝治天下，致有今日之祸，朕之过也。着幽州牧刘虞统筹粮草，幽州刺史林宁提兵西进，暂领并州兵马，合二之力，击退胡羌，保边民安宁，钦此！”

林宁听完有些恍惚，一时忘了接旨，刘虞连连咳嗽才反应过来。他不知道，本该三年后被休屠胡攻杀的张懿提前见了阎王，看过朝廷的公文才明白是韩遂带领羌军联合匈奴骑兵绕过鸡鹿塞，突袭晋阳，驻守鸡鹿塞的刘范兵力不足，不敢分兵，虽然尽力在后方骚扰，还是没有拖住胡羌联军的铁蹄。张懿被杀之后，韩遂请求招安，公开威胁要杀进长安刨了刘家祖坟，被愤怒的汉灵帝断然拒绝。

林宁思绪万千，而刘虞一边让人给天使打赏，一边问道：“虽则暂时由林刺史统领并州兵马，但并州不可一日无主，不知天子属意谁来接任并州刺史？”

“朝中已有成议，由执金吾、骑都尉丁原丁大人任并州刺史，不过丁大人是兖州人，最近又到雒阳述职，一时半会赶不到并州。先由林刺史代管并州兵马，足见天子对林刺史的信任啊！”天使笑着说。

刘虞点头：“这是自然，天子信任有加，我等必不令天子失望。”

林宁回过味儿了，凑上来道：“敢问天使，天子的意思是将胡羌联军赶出并州，还是要一举歼之？”心说要是歼灭的话，你必须给我粮草兵器，不然我不干。

“林刺史过虑了，如今国事艰难，天子也不是不体谅底下的难处，只要那些蛮夷退出边墙，林刺史就算大功告成。”天使说，“哦，还有一件事，请问蔡邕蔡大人在哪里？天子有口谕要给蔡大人。”

蔡邕身为幽州治中从事，自然也得赶来接旨，正在林宁后面站着，闻言不敢怠慢，趋前道：“天使有何吩咐？”

“蔡邕听谕——”

蔡邕恭谨而立，口谕不用跪着，天使像唱戏一样大声道：“朕知卿之才高，自矜不曲，卿且安心治学，教化子民，勿以小错心乱也，钦此。”

蔡邕痛哭流涕，皇帝心里竟然还没忘了他：“天子圣明，金玉良言，蔡邕不敢或忘一字。”林宁在他后面暗笑：贿赂十常侍有好处，这点小事说帮就帮了，除非真把十常侍得罪狠了，不然砸钱下去，还怕不能给汉灵帝吹耳边风？一个喜欢让宫女穿开裆裤的皇帝，你指望他多圣明是自己脑子抽风，我就不会犯这种错误。

安顿天使一行人住下，刘虞、林宁召集文武议事，这应该是人数最齐全的一次，一般两人的班底不会有太多交集，毕竟刘虞手下多是文官，林宁手下多是武官。有交集的时候自然是每月的军饷下发，幽州的粮草、军饷均由州牧掌握，是第一道程序，林宁任命的刺史府东曹掾田丰署理钱粮兵马，那也得州牧府把该发的发下来，才能交给田丰，这是第二道程序。油水当然是一道手最多，反正田丰每次核对账目，发现州牧府发放的物资都有缺额，报告给林宁，后者叹道：“小鬼难缠，就不要多计较了，那些核对的账目缺额全都抹了，盖上我的刺史大印。没有我的命令，对外就说足额领的钱粮，缺口不大先让耿介想办法从渔阳府库拿出来填补。”

田丰耿直，不是不通人情，明白此时不宜和刘虞起冲突，点点头道：“主公放心，我一定办妥。”

幽州文武对出兵并州没有二话，有二话也无用，圣旨都下来了，还能抗旨不遵？

林宁面向刘虞，断然道：“老大人，宁此次亲自领兵，兵贵神速，所以只带七千兵马，三千步兵四千骑兵，避免粮草不济。如今并州人心混乱，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，丁原大人至少一个月才能到晋阳，这一个月宁都要驻扎在并州，以免出现更多的意外。”

“军情危急，老夫就不说客套话了，如靖身负天子重任，从速发兵，老夫在后筹措粮草，绝不短缺。如发现贪墨者，立斩不赦，各部谨遵！”事关重大，刘虞直接撂下狠话。

“诺！”

文武官员轰然应诺，刘虞面皮紧绷，对林宁一点头：“请如靖调兵遣将。”

林宁也不客气，起身道：“校尉吕布何在？”

“末将在！”

“命你统领狼骑兵四千，作为先锋先行，务必保住晋阳不失。”之所以选择吕布，一是不放心把人留在家里，二是和胡羌骑兵作战，少不了吕布的骑兵部队，林宁没理由放着彪悍的狼骑兵不用。

朝廷公文上说，晋阳根本没丢，是张懿巡视地方郡县时正好遇上胡羌联军寇略，这才被害。并州重镇无非是雁门、太原和上党，丢一个都要命，雁门是幽州的西部屏障，也是抵御胡兵南下的关口，太原是冀州的西部门户，上党更不用说了，失去上党就意味着胡人铁骑进军河内，逼近帝都雒阳。

吕布领命站到一侧，林宁又道：“沮授为狼骑兵参军校尉，负责赞画军务、文书诸事。”沮授跟着站起，这是给吕布配个政委，省得二五仔乱来。

“我亲自统领三千陷阵营，高顺为副，田丰为陷阵营参军校尉。我不在幽州期间，刺史政务由长史武涉负责，崔琰为副，刘老大人有何要事，也可以直接和武长史沟通。”林宁最后选择让武涉看家，不是不信任田丰沮授，坐镇后方还是武涉合适，毕竟是知根知底的老伙计了。

“狼骑兵各将佐吕布自行挑选，卢三、许褚统领亲兵营五百，章平、董平、裴元绍等人入陷阵营，张汛为书佐，一同随我出征。”林宁说完最后一句话，长出一口气。

因为匆忙，光是准备粮草和召集兵马就需要三天，林宁眼皮子直跳，预示着前途并不平坦。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，投入忙碌的公务，先准备狼骑兵的干粮，吕布带兵出发，因为高顺独领一军，吕布带的是他的老班底：魏续、魏越、郝萌、曹性，八健将中的三位宋宪、成廉、侯成已经在青盐泽一战阵亡了，张辽还小，需要成长，目前留在渔阳跟随龙且磨砺心性和刻苦练武，以及学习兵法战策，为他以后的上将之路打基础。

是夜，王越、史阿两位江湖高手在刺史府一个前院一个后院，专门等待客人上门。这是田丰给林宁分析的，嬴光虽然下落不明，但他只要没死，就会尽一切力量夺回权柄，而能借助的力量，林宁是其中一位。林宁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神，既然是田丰说的，便照办了，让王越师徒严阵以待。

还别说，三国时代未卜先知的神人田丰可以算一个，月明星稀的夜晚，乌鹊南飞，无枝可依。一团黑影跳上刺史府的侧墙，观察片刻，没有发现危险，如燕子翻身，轻盈落入府内，走的每一步都无声无息。此人蒙面包头，全身黑衣，体态玲珑，分外谨慎。

但刺史府早就做了准备，黑衣人不等摸到林宁的房间，突听一声轻笑：“朋友鬼鬼祟祟，不从正门而入，偏要做梁上君子，不知是何方神圣？”